記憶中一直都是這樣子的,童年的日晨似要比長大后更加拖沓重複,只是這樣的,閒慢悠然卻貼心地舒適。
一直晃這午後的陽光,那個小城市于此時的謹小慎微,寂靜地噤若寒蟬,連夜色中的夢囈也停止。小鎮的平靜與陰柔的陽光也是懷念的東西。
微醺的,暖暖的,特別熟悉與溫柔,直到來了澳洲,才發現曬太陽是多么如芒刺背的事。
笨拙的吊钟不紧不慢地象征时间的无情。逃窜的时间迫不及待地欢欣,我扳着指头,算计离乡的日晨。漫长空洞的一月零11天。离乡的愁,丝丝缕缕,潜滋暗长了四十二个昼夜,茫然地扎根。在他日蔓延,泛绿,摇曳,千姿百态,美不胜收。说到底,是放不下旧人旧事,抵死缠绕地执着,然后矫揉地归咎为“思念”的庸俗字眼。
尽管离愁纠结于心头,我却是安然与平静的。只因城市是很有情调的地方,繁华有度,不失宁静,风雅地微笑,本质是华丽堂皇的,像机狡的贵族女子,精美繁复,却并不张扬炫目,不倾诉不热烈,冷冷地沧桑,在历史中泛黄,高傲地孤芳。淡然地处世的一个女子。
城市中某处是常去的,那是食肆盈满,假日拥挤,人潮熙攘的地方。浓浓烈烈,分分明明地散发中国味道,那是唐人街。地道传统的食品细小精致的一碟;台湾珍珠奶茶的黑糯米香甜黏软;或是中英文夹杂的白底红字招牌下的小商店;有丝微货物味道,灯火通明售卖着中国出口的榨菜,酱油,便宜米酒的杂货铺;随处可听见熟稔的粤语;隔壁餐厅飘来叉烧饭的香味。
总之,在这里,一切都是自然的中国式。中国式的生活,中国式的饮食,中国式的文字,商品,传统,以及中国式的怀念。来之前我是不懂唐人街的,思恂着这是如此的突兀。然而那是国人怀恋的一种方式,一别离愁,一袭潜伏纠结的心情与他乡的不安。有时候静静呆在街道清漆铜椅,只是为了凭记或聆听路人语言,还有,在溽热的日子,忍不住伸出手,握住一把充满乡愁的阳光。
喧闹的唐人街是怀勉,几步之遥的教堂是寂凉。从前的文字都是燎烈不休的,有我不喜的媚态,华美浮躁,空洞糜烂,像一袭旧上海的旗袍,暗红的底子,纹路繁复,傲气地美丽,可是爬满了蚤子,细看如此不堪入目。现今平静下来的文字褪下了斑斓的外裳,浅浅地用残缺灵远的声音低唱。
或许是因为教堂的缘故。静谧的教堂时常有葬礼,同样默不作声,庄穆却不可怖,灿烂阳光下的白玫瑰衬得安静的葬礼很圣洁,纯净,丝毫没有毛骨悚然之感,似是棺木中的主人将到达平静无争的彼岸,所有人都为其欣慰舒心,并虔诚地祈祷祝福,世界仿似在那刻刹那净洁。于是,旁观葬礼之后我越发少言寡语,无缘故地迷恋寂寞,看尘封的古书,不太说话,恣意为诗经流泪,给朋友写一封又一封拖沓的信,漫长地等待。日子如此地闲散一切都那么空虚地不现实,我开始写些不是文字的文字,耿耿于怀地如履薄冰,无法阻止迅疾且无关痛痒的日子继续倒戈,我开始思考这一切是逃走还是面对,然而命中注定的羁绊容不得你细想,青春,是否就如此消耗,漫无目的呢?一切都诡异得如此平静,当熟稔的友人在闷热乱哄哄的拥挤教室里冒着汗埋头,在一叠又一叠的题卷中忘餐,那样是怎样一双疲惫的眼睛。准高三,这个群体已经映着倒数的日子悄无声息紊乱地交错着脚步了啊。而我却终究是闲懒,不能急躁,入乡随俗。但,有些日子会闲得慌,闲得惊慌失措,不明所以,以至胡思乱想地充分思考,回首,停下脚步茫然。
如此,回忆与思绪一并汹涌泛滥,忆得散落指间的霞光,无暇往纪,每一位挚友,师长的面容,清晰如初。那些过往的稚气是如此地濡染我生命的痕迹。
越了时间地让记忆潸然。
我站在17岁的尾巴上,如此悼念我不可往复的印记。洒了热血,斟了泪水,染了汗滴,在酷热炎烈的夏与天寒地冻的冬,我们是多么义无反顾地向前。向死亡而生存,挣扎,企图平衡,声嘶力竭地哭喊与叫嚣。赚下的零星记忆。不至于令苍白的人生完全失色,然后夜深人静,独自倒带交叠地斑斓错杂。路远日遥,我无法预知未来是否浓墨重彩,然后我背井离乡只妄想自己世界会因此而广漠宽谅,更坚定地对待波澜。我辗转于自己的征途上,从不执悔,青春与回忆,是茫茫无尽头的泥泞上的代价。然而我为此坚定不移地付出昂贵的所有,以膜拜的姿势继续沉沦。
以至我深爱的,鲜活浓重的,我选择了暂时舍弃,追逐我的日光。
无论末日,无论未来。 |